【甘凌同人文】沉铃如解意，执念待重生

似瑾亦如瑜丶

    ——「莫名其妙的自说自话。真是让人讨厌。」少年听见铜铃的嘈杂声，便知来人是东吴年轻的将领，一眼睥睨背过身去。      

     我的名字是凌统。出生在吴郡馀杭。我现在一个人。
     我时常会做梦。梦到父亲和母亲，梦到美丽祥和的余杭小镇和人丁兴旺的凌府。
     接着大家都突然消失，只留下我一个人。层层阴霾笼罩天空。像是永不开始便永不结束的阴天。什么都是灰色的。
     然后一直是一声一声，一声一声熟悉的呼唤。责备我偷看兵书的父亲，在一旁为我求情的母亲，喊我快去吃饭的管家大伯。
     梦里感觉过了好久其实并没有多久。我现在一个人。
     其实和所有不了解的人想的不一样，我活的还算好。
     这种还好当然也包括失去了最重要的那几个人，失去了最重要的一种爱，并且带着这种遗憾笑着走下去过完一生。
     我无心追究于家族的没落和家人的死散，我知道我的留恋是毫无用处的。我所剩的记忆也快被一天一天继续着的日子磨平殆尽。
     现实中的点点滴滴却每每提醒我已经回不去的曾经。关于家族的荣耀，关于父母的关怀。     

     仇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深夜偷看过的兵书，父亲出征时在家里偷偷练过的剑法，无人知晓的我已习得精进的马术。一切都好像按部就班地在我的生命里铺展开来。仿佛从小只读诗书辞赋的我从来只活于那些个灰蒙蒙的梦里，而现在少年提刀带兵出征屡立奇功被称为东吴史前用兵奇才的我才是真实的我。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这种自我相忘，毕竟有些事就连想一想的勇气都是没有的。

     可是这种种种种放不下掉的旧账，却突然有一天自己送上门来了。对，那个当年杀死我父亲，浑身散発着令人讨厌的气息的男人，又出现了。
     他让我深入骨髓的仇恨变得清晰可见，让我曰复一日的努力有了理由。

     可是啊，不管是蒙叔还是主公，都用一种敬重的眼神看着他，完全没有要杀他的意思。我第一次对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努力产生了怀疑。死去的父亲算什么，父亲和我为孙氏江山做出的这些算什么。所有人都叫我放下，那是来自梦魇的最里面，伴随着快要吞噬整个世界的滂沱雨声的，来自所有人，来自全世界的背叛。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他。」时间过得太快让人很快就忘记了过去的所有情节，唯有仇恨深入肺腑永世不忘。我啊，早已不记得二月初八那天父亲让我罚跪是因为我偷读了他自撰兵书的哪一节了。我也早也记不得那日娘亲跟父亲求情时给我说的那些好话了。我甚至连那日管家喊我吃饭桌上热腾腾的馄饨是什么馅儿的都不记得了啊。我只知道啊，次日以后父亲出征夏口再也没有回来。母亲伤心过度从此卧榻不起。我的家族凋零至此皆因眼前之人。我要变强，我一定要变强，强到可以杀了这个让所有人面露惧色之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我着实嫉妒着这个背负我家族血仇的男人。一身骄傲睥睨一切的自己在第一眼看到此人硬朗体魄竟如回到夏口那日一般不自觉胆怯起来。战胜了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父亲的他，眉宇中总流露出悲悯之色。他的身上有着让我无限渴望着的成熟而强大的气息。仅是一眼便能了解到自身与他实力的云泥之别。仿佛自己还是那个整日在府里吟诗作画而完全没有在战场成长过的小少爷，还是那个亲眼目睹双亲离开却无能为力的懦弱之人。而这样一个人，却总总刻意规避着我带有侵略性的目光。这种仿佛被人瞧不起的感觉，真是让人讨厌。      

     为什么被我这么讨厌着的这个人，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呢。与张文远交战那日，我方将士将要油尽灯枯之时，我早已抱有必死的决心。这无论如何都是父亲舍命想要守护的江东啊。我虽才疏学浅，却可与这四十万魏将同归于尽，也不负家父临终之所托。那一夜比这一生中的所有日子加起来都要漫长，我知道，夜色燃尽之时即是我率将赴死之日。可是天还没亮，前方却传来援军夜袭曹军大捷而归的消息，曹军被迫退兵为我军获得了喘息之机。本是劫后余生大喜忘外的我听到风里传来的阵阵铜铃声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仿佛被人打了一个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我不甘心。那一瞬间我突然好渴望自己在黎明之时战死沙场，而下一秒想到自己先前对于死亡的种种遗憾悲伤，想到为自己一声令下万死不辞的将士们，想到誓死守卫江东的父亲。我觉得自己好自私好懦弱。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尊凌迟了我，随后被夏口一战起的所有梦魇残食殆尽。可是那个只带了三百骑兵奇袭曹营的男人，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戏谑地抛出让我下辈子再复仇的冷嘲热讽，而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用最平静的语气说，“你的仇还没报呢，我也不想你死啊。”
     为什么要是这样一个人呢。与魏将乐进交手被冷箭放倒之时，暗中用冷箭救下我性命的，非要是这被我恨之入骨之人。父亲陵前松柏常青，被我调查出偷偷前去扫陵的，非要是这被我恨之入骨之人。我行素桀骜不驯，暗中帮我圆场打点的，非要是这被我恨之入骨之人。
     不了解的人总是劝我要走出来，像所有人一样劝慰我别再活在仇恨里。他们可能没有那么撕心裂肺过。他们也不懂伤疤是永远好不了的。他们都不明白其实他们都太幸运了。或者说太不幸了，连留疤的机会都没有。可是我却突然知道那个人懂我所有心事。人都会说谎，但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那是最后一次见面。主公命甘宁去镇守益阳。而我亦知夜袭曹营那日他身上的箭伤还未痊愈。“我自然是恨透了你的。但是你也不可以死在蜀汉那群鼠辈之手。”像是出于本能，又像是早有预谋，临行的前一天，我将父亲当年送我的金创药赠与他，“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定会亲自取下你的首级，为父报仇。”树下男子眯起眼睛轻声笑了起来，“想报仇啊，下辈子吧。”呵，没有被追究无事献殷勤，我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畅快。兴许是午色太浓，温暖的阳光让人连恨意都生惰。我竟真的盼望他能毫発无伤的回来。我的一生之敌怎能败于人手，能取他项上人头的也只有我凌公绩一人。
     我亦害怕这种自我相忘，害怕与父母在梦魇里仅剩的相遇也要消失。
     如果这个世界冰冷到只能在回忆里取暖，那住进惊悸又何妨。
     如果只有仇恨和伤痛能给自己方向，那一身的伤痕也让未来充满希望。
     我可能永远都不会说出“谢谢”，“我也希望你好好活着”，“我早就不恨你了”这些动听的话。
     就如我一直无法接受梦魇里狰狞可怖的画面变成悲悯温柔的笑脸。
     我最讨厌的那个人，他很久都没有出现了。所有人都跟我说他被关羽杀死了，但我早早习惯他们劝架的惺惺作态。
     那个人一定在哪个地方好好地活着，带着我的仇恨好好地活着。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把他找出来。
     我的仇还没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