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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故事] 【天妒组 文】箜篌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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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7 20:42:1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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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云荒 于 2020-4-7 21:52 编辑

噫!我写完了!我写完了!【范进中举状())
不行了,不行了,写文真的太累了【】】就这么点儿东西,前后写了十天,命都要写没了。


虽然我是真的菜鸡,写完读一遍仍旧起了要删 贴跑路的心,但是实在是花了心思写的东西,姑且还是发出来吧。
————————————————————
亲情向还是爱情向读者可以自由心证。(我一开始想写戏郭兄弟情的,只是情到深处自然基……

本文戏的生平都是我编的,是假的,不要当成历史。
本文戏的生平都是我编的,是假的,不要当成历史。
本文戏的生平都是我编的,是假的,不要当成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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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沫染 + 2 大佬nb。这么长属实不像水帖(郭嘉脸红).
xiaozhuzhuQ + 3 请开始你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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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玺诸侯
 楼主| 发表于 2020-4-7 20:42:53 | 只看该作者
01
郭嘉从浅眠中惊醒过来,惊觉有双眼睛在看他。
“咕……”那位不速之客喉间发出一声低鸣——是只
鵩鸟,天光晦暗的下午里,禽鸟一双漆黑如豆的眼睛,直直盯着人,叫声低哑诡谲,总像是某种讣告。

低烧让他昏昏沉沉,郭嘉坐起,鬼使神差地跟那只鸟对视了几十秒。

「公子醒了吗?」嘭嘭地敲门声响起,那只不详的鸟就从他窗台上扑棱棱地振翅而去了,只留下一盆孤零零的石蒜花。

郭嘉有点神情恍惚,愣了愣才答道:「进来吧。」

「公子,荀令君来了,」书童推门而入,见了窗边一条缝,「之前我不是把窗户关的严严实实了吗?怎么窗子开了?」

郭嘉仍在想那只鸟儿,随意往窗边瞥了一眼,却看见了铅灰的天空。
冷风从窗沿灌入,石蒜花的叶子在风里轻颤,郭嘉若有所思:「要下雨了吧。」
「是呢,看要有场大雨了。」

荀彧到了前厅,已有家仆替他接过纸伞和披风。书童引着他来见郭奉孝,人还未至面前,携着的凛冽冷香便先到了。

屋内炭火烧得暖,炉上一壶清水咕噜咕噜地响,氤氲开湿漉漉的水汽。
郭嘉跪坐在席前,散发闭目,仅着中衣,本不是见客的模样。才是将将入冬,他便裹了层厚厚的狐裘,堪堪睁开眼看人,一副面容却又青白羸弱。

荀彧见了他这副病容,免不了担忧,「奉孝可好些了?」

「不过尔尔,向来如此罢了,」郭嘉搪塞几句,又问道:「文若可是从明公府上过来,那边怎么样了?」

荀彧皱眉更甚,「袁谭袁尚逃往乌桓,正在定计出征。曹公想必是要出征乌桓的,只是担心刘备日益壮大,难保不会趁远征之际背后发难、偷袭许都。」


郭嘉沉默不语,他思考的时候眼睛里总有近乎狂热的专注,连恹恹的病气都被驱散了三分。
片刻,谋臣的眉梢扬起,道:「征。刘表座谈之客,自知才不足以御刘备,重任之恐不能制刘备,虽虚国远征,也不必忧虑。」

荀彧闻言有些错愕,继而笑道:「难怪诸位幕僚掾属之中,明公最亲奉孝。道是司空府上争了一个上午,到了奉孝这儿,顷刻间便化解了。」

郭嘉眨眨眼看着这位友人,「明公何日出征?」

「还未定下,虽说历来明公出战,奉孝都随军出征……但如今你尚在病中,且在许都安心休养,随军出征尚有公达。彧去和明公说,奉孝宽心。」

可荀彧话音未落,郭嘉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不必。」

荀彧与他相识甚早、从少年时代起,这个人就总是一副闲散倦懒气息,虽然胸中怀着经天纬地的计谋之术,却少见他有认真的时候。
此刻郭嘉翻起眼睛来,定定看着他,独独像一把将要出鞘的绝世好刀。

荀彧也少年他这副模样,便问道:「为何?」

郭嘉不答他,又率先移开目光,唤道:「阿念!」
「公子!」侍在门边的书童便小跑着上前来,「公子有何吩咐?」

「去温壶酒来。」他大抵正经不过三秒,又恢复了酒鬼品性。

「啊,这……」小书童面露难色,呲牙咧嘴,「别呀公子,上次曹司空来我们府上就说了,我要是再让您喝酒就要打发我去刑狱司……荀大人荀大人!您快劝劝我家公子!」

郭奉孝拿着折扇劈脸在小书童面门上敲了敲,「人小鬼大的,居然还会找文若告状了!」

荀彧看着这对活宝主仆,叹口气道:「奉孝,别难为孩子了。」

郭嘉转过头来,看着他,在他面前,慢慢地、慢慢地展开那把扇子。
刚才他的双手一直藏在狐裘之下、想来刚才是一直将这把扇子攥在手心。
此刻荀彧才窥见他的双手,指尖苍白而枯瘦。
铮铮的扇骨一寸一寸地撑开。
陈年旧物。本该不可避免地泛黄,展开来却白如新雪。
扇面上青墨的兰花抽出*干,舒展开来,依稀可见那人题绘扇面时的落笔飞扬。

「奉孝……」

「夜雨的天气里,最宜故人长谈,怎能不煮壶酒?」


生病的人免不了偏执,这副模样,竟一时让人怪罪不起来,反倒有些让人心疼。
荀彧只得温言对那书童道:「今日便宽恕你家公子一次,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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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枭雄
 楼主| 发表于 2020-4-7 20:43:23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云荒 于 2020-4-7 21:53 编辑

02

郭嘉想跟荀彧讲20年前那场旧戏,可是这个故事太长太长了,该从何处讲起?

那年冬天,戏家遭了匪盗流寇、尽数身死。
戏家便什么都不在剩下,侥幸活下这一个独子,和一个服侍多年的老仆。
老仆携着小少爷求亲告戚、四方奔走,几经流转,才投奔到郭家。

郭嘉仍记得当时那辆马车,颠簸破败、不似士族人家。
老仆佝偻褴褛,颤颤巍巍地拉开车帘,那人便从车上下来,怀里抱着一包所剩无几的行李。
外姓的表亲生得格外眉清目秀,但他先前受了惊惧,一路又辗转颠簸,整个人一副蔫蔫的病态,竟是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
春寒料峭,戏公子下了车站在郭家门前,冻得瑟瑟发抖。

他到了郭家,便先得去拜见郭嘉的父亲,这位好心收留他的族叔,他年纪尚小,就得打起成年人的精神去应付。

叔叔当时在书房里写字儿,见人来了,抬抬眼睛,贤侄且坐。

叔叔抿口茶,言辞之间隐约带刺儿,大意说就算当年戏家没遭此劫难,那也便只剩副门楣;
你等走亲访戚地求到郭家来,全是看在亲戚情面,才收留你。

寄人篱下的,哪儿有不看人脸色的道理?
戏志才诺诺应了,好在叔叔也不愿意跟他客套,简单寒暄几句,便打发他去好生歇息。

下人带了他去安排住处,戏公子便和郭奉孝住在一起。

郭嘉大抵是郭氏的儿子中最聪慧明敏的一个,但也是最顽劣的一个。但他见了这位新来的远亲,却还颇有兴致地问他:「在下郭嘉,敢问兄长叫什么?」
戏公子刚放下行李,一时间对他的热情有些局促,犹疑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戏忠。」

他初来乍到,总有处处不习惯的。
入夜更是一点儿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亲人惨死的可怖形状。

郭奉孝也知他心中惊惧难以入眠,便索性披衣而起,点灯对谈。谈到天下局势,惊觉两人不相伯仲,于是兴致飞生、床榻上铺陈舆图,对执黑白,推演时局,弈天下事,少年人神采飞扬,谈之竟夜而无倦意。
这位新来的远亲才智情趣都与郭嘉相仿,两人同寝一室、抵肩而眠,一日日下来,郭嘉和这个外姓表兄亲昵得胜过了自家兄弟。

渐渐地春暖起来了,少年人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戏志才的病症也一日一日地好了起来。他在叔叔家闲暇了一个来月,正好开春,便跟着郭嘉去书院念书去了。
颍川书院里都是士族弟子,见了新同学,团团围上来,便问他,兄台是哪家的公子?父兄可任什么官职?

「颍川戏忠……」他才出丧期,如何作答父兄任什么官职?话到嘴边,便没了下文,孤零零剩个名字。

士族弟子们大抵明白了他的窘迫,又看他一副低眉顺眼的好欺负模样,就哄笑起来,呼曰:
「这可是郭家来的伴读书童?」

郭嘉闻言上前,不轻不重地在说话的人肩上推了一把,扫视众人道:「这是我阿兄。」

虽说郭家家世在这帮同学间算不上多好,但郭奉孝天资过人,在书院里常有翘课,却思若有神、过目不忘,圣贤书念的是一等一的好,先生虽头疼,也拿他没法,纨绔子弟们多少也要忌惮他几分,只得哄散而去了。

戏志才到了书院,自然也就展现出了不逊于郭嘉的天赋。
他很少发表观点,总是静静聆听,只是一旦开口,总是语出惊人。
书院上下也就他和郭嘉辩论起来是有来有回,全情投入其中,巧思连发,妙语连珠,一旦论战起来,其他人便一句话也插不上了。
夫子笑曰:「此二子非颍川可容之才。」

他一天天学识见长,但仍旧不太说话,所思所想皆困于心中,眉间仍堆着愁态,在书院衣冠锦绣的士族子弟间,总是形影相吊。
戏志才也不问,总是一日日的坐在树上读书。他喜欢坐在树枝上读书,满心满眼都是翠绿或者金黄,被树叶和林声包围的感觉总能让人安心,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日影不知不觉地从他指尖的阴影中流转而过。

先生也爱惜这孩子的才华,但总觉得他这样死心眼地读书不是事儿,便召他来谈心。

少年人何故愁容满面?

他该如何作答呢?

那日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血淋淋的头颅被甩到地上、父亲奋力拔刀相抵却被劈作两半、妹妹哭喊着爬开却被从背后剜开胸膛……而他被老仆攒住、躲在草丛中,哭喊和抽噎都咬在嘴中。
少年丧家、寄人篱下,门楣没落,遭人冷眼……怎能不愁?

想了很久,他却只是问道:「人为什么生来就要遭受这么多的苦难?」

先生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抚抚这孩子的头,良久叹曰:「夙惠若此,彗极必伤。」

郭嘉则讲:「思之过深、求之过远,怎能不愁?」
郭嘉便半推半拉地扯着戏志才出了门:「归记酒坊今天又有鲈鱼汤喝了。」

归记酒坊在颍川边上,酒旗上一个温婉的“归“字儿。
郭嘉进门,冲酒肆的小姑娘挥挥手:「来份鱼汤!」
小姑娘忙得裙摆飞起, 仍冲着人笑,「郭公子来了!」

两人坐在窗边,江风猎猎,颍川在暮色下是深沉的青灰色,无声地蜿蜒匍匐而去。

鱼汤端上来了。颍川里打上来的鲈鱼,就着江水小火煨上一整晚,白得像牛奶,就着红泥小炉端上来,温吞地翻着泡。

小姑娘从竹筒里给他们斟酒,她发间一朵新摘的栀子花,笑起来脸颊红扑扑的,「新酿的米酒,配鱼汤喝最好了。公子常来,这杯便不收你们钱了。」

又往汤上撒上一把翠色的葱花,鱼香混着酒香被风一吹就荡开,街上来往的行人都要往这边看上几眼。


郭嘉堪堪夹起一块鱼肉给戏志才,是最鲜美的鱼腩肉,煲了一夜,莹白如玉,软得像块绵绵的豆腐。
「人间的事情,哪有这么多可哀思?」
郭嘉不看窗外,只管埋头吃鱼:「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今逢乱世,人或忧生死聚散、天下分合,然而人寿百年、须臾而逝,人这短短几十年间的所忧,在天地和颍川之间,又算得了什么呢?唯有颍川依旧,多思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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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7 20:44:09 | 只看该作者
窗外人来人往,低低的吆喝叫卖像支浅浅的歌。
戏志才接了郭嘉递来的鱼肉,鲜香在他舌尖漾开。
那姑娘下到江边去帮着捞起条新打的大鱼,笑声脆如银铃,江风吹散开鱼香、酒香和姑娘发间的栀子花香,这一切总让他感觉到活生生的、人的气息。

夕阳悄无声息地落下,江边就渐渐点起了灯,一半在岸上,一半映在江水里。
有人在江边搭了戏台,伶人在台上衣袖飞舞,台下围了层层叠叠的观众,好生热闹。

「那边演的什么戏?」
两人出了酒馆,就凑上去听。
歌曰:“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郭嘉答:「是湘君和湘夫人。」

本是楚地的祭祀神曲,湘君本是上古的舜君,娶了帝尧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为妻。
后来舜君南寻,病逝在苍梧。娥皇女英二妃千里迢迢寻至苍梧,得闻噩耗,倚竹涕泣,投水而死。泪痕沾竹即为斑竹。
伶人一副嗓音飘荡在江风里,仿佛洞庭波涛、千里木叶的景象就人眼前。
听得人心里哀伤,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踩着江边憧憧的影子,脚步散乱地往回走。

乱世之中难得有几天安稳日子,各路商贩集在江边兜售货物,吆喝声散在江风里,总有点寥落。
「南方来的石蒜花!公子看一看!」
江南来的小贩生得白胖短小,一口软软的东吴口音听起来总有些滑稽。
戏志才就是这样看了那花一眼,却也无法把目光挪开。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花,那花层层叠叠地舒展开花瓣,花蕊如触角般妖异地舒展开,在昏红的烛火之下,红得惊心动魄。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指尖轻而缓地触到那一片花瓣,轻柔得像在指尖接住一只蝴蝶。

郭嘉叹口气,只得向那商贩讨个价格。
商人向来精明狡猾,见这两人衣着服饰胜过普通百姓,又吃准了戏志才眼里的喜欢,便坐地要价。郭嘉刚付了鱼汤的酒饭钱,囊中空了大半,但又碍不住戏志才喜欢,只能将钱包、和腰间的翠玉一块儿留下了。
戏志才一路抱着花回了家。夜里被叔父问及那块翠玉,郭奉孝便道是散学路上遭了贼,被人给偷去了。由此他挨了一顿训斥,又被父亲关在房中抄书几日。

戏志才心里过意不去,偷偷拿了包糖炒栗子去看他。郭奉孝叹口气,摆摆手道:「你当时见了这花的样子像见了倾心的姑娘,看了一眼就定了心要娶人回家。都钟情成这样了,哪儿有不娶回家的道理?」

石蒜花就这样被娶进了门。郭嘉其实想说那花长途运输、到了北方又水土不服,其实看起来蔫巴蔫巴的,恐怕难活,只是他不想扫戏的兴。

戏志才却说:「历徙南北、不适异乡,不类忠耶?」
于是一日一日地精心侍弄养护,几个月下来,在天气凛冽的北方,那花也挺直了枝干、舒展开叶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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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7 20:46:06 | 只看该作者
03

那日戏志才仍在树上看书,只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好生热闹。
郭嘉便跑来找他。
“什么事情这么热闹?“戏志才问。
郭嘉扯扯他的袍角,叫他下来,“走了走了,看美人去!“

“美……人?“他还没站稳,便被郭奉孝拉着一路小跑穿过回廊,只见颍川书院倾巢而出,学生们都围聚在走廊边上.

“我们快些!“郭嘉拉着他,拨开人群踉踉跄跄地挤到前面,“赶上了赶上了!”

话音才落,暖暖春风便吹来一阵冷香,清疏静远,闻之顿觉心旷神怡,像周身的嘈杂都离人远去了。

不知谁说了句,「文若师兄来了」,人群便纷纷转向走廊那边。戏志才仅瞥见一个高冠大袖的文士,就被挤在人群中。郭嘉眼疾手快地抓住他,一个巧妙的闪身带他杀到那位文士面前:
「郭嘉见过文若师兄。」
郭嘉还是一副少年人的纤纤身量,和周遭同窗一样穿着的袍服,但作起揖来倒是有模有样。郭奉孝名声在外,虽然半是才名半是恶名,但也算颍川书院上下三届都闻名的角色。

此刻戏志才跌出人群,才看清这位引得整个书院尽数围观的美人是什么模样。
荀彧已经是副成年人的模样了,取了字儿,束了发冠。高冠大袖,长袍及地,身姿挺拔如俊秀的竹枝,当真是生得面如冠玉,身后跟两个衣冠锦绣的随从,俨然一副卿家公子的清贵模样。
荀彧见了郭嘉,还得低下头来跟他说话,但语气却是熟稔而亲切的,他也展开衣袖对着郭嘉还礼,戏志才便又闻到了他衣袖上的熏香。

那天荀彧是回书院来看望夫子。托了郭嘉的关系,戏志才就是这样认识荀彧的,往后在兖州数年,曹操霸业伊始的时候,他和荀彧并肩相抵,在那么些个夜晚里熬了一盏又一盏灯油、筹划决策、竭尽智计,抵力扶持着曹操在这乱世里立住方寸之地。

再后来的故事就写在历史上了——荀彧投了曹操、写了书信回来,问可戏郭两人可否愿意出世。


戏志才接了信,拜别了叔父,就要远行。
郭嘉在江边为离人践行。
戏志才问他:「奉孝当真不去?」
郭嘉笑道:「已经去见过了袁绍,四世三公,却是多谋少决,徒有虚名。天下哪还有不世出的英雄?我便安心在颍川喝汤饮酒了。」

郭嘉为他斟上满满一筒酒,千言万语尽在送行这一杯间,但且饮尽,无须宣之于口。
「珍重。」

戏志才立在船头,一袭蓝衣潇潇然被江风吹起。他轻装从简,行李仅几身衣服、一封书信、一筒米酒、还有一包石蒜花的种子。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船夫解了纤绳,江水便载着那一艘小船,悠悠飘向日边。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
此去山河岁月天地远,出了颍川,便是天下。
入世凶险,可不再比悠闲自在的少年时光。

郭嘉冲着他大喊:「他日志才名满天下,嘉必来府上讨酒口喝!」

戏志才立在船头,冲他挥手,大袖迎风招展开来,「哈哈哈哈!依奉孝所言!」

酒旗上一个温婉素雅的“归“字儿,猎猎起落在江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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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7 20:46:33 | 只看该作者
——————————————
……

「……往后我再没见过他。」
郭嘉盯着杯中自己的影子,一副喑哑发涩的嗓音,缓缓吐出这一句。


郭嘉哑然失笑:「他是铁了心的要去走这天下一遭。」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杯子重重落回桌案上,「可他那个人,从来听不得操戈之声。他信中说自己给明公当了军师。可是行军战事,怎么能免得了金戈杀伐之声?他夜夜,如何合得上眼、如何入得了眠?」

他只是隐约听说戏志才父母死于流寇刀下,竟不知还有这一层。
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以前数次有要事深夜去找戏志才,他总是和衣推门,目光清明,略无倦意。

「抱歉、奉孝……是彧没有……」荀彧神情痛惜,伸手想去按住他的肩膀。
后者却摇摇头,轻声打断了他:「文若当时独守鄄城,守城之险不亚于明公,哪里会怪文若?想必是等明公回军,文若才知晓噩耗的。」
「明公告诉彧,回程路上战况危急、只得遣了军士将志才草草下葬,待来日再为他修墓立碑。」

「当真如此?」军师轻笑,「嘉去挨个问了当年的军士,才知道是他为掩护明公回军,率兵断后,竭尽全力与敌军纠缠,战至孤身一人,是以……见戮、」他语气放得极轻极缓,「又被抛入江中。一月以前,他就将这把扇子寄回颍川来,连带着寄来的还有一个卦象——坎为水,意为层叠险象、坎中有坎,大凶之象。不到月余,就殒命江中。隆冬十二月,天寒地冻,那江水该有多冷?终是尸骨无存、哪里来的什么坟茔和碑冢?」

荀彧愕然,箍紧酒杯:「彧竟不知……」
他此刻听了这番大逆不道之言,才惊觉真相,只觉得浑身血冷。王佐之才向来辩才无双,此刻却像被人割去了舌头。

屋内静得发涩,良久,荀彧只得阖上眼,安慰道:「书上说天下水道终将汇归一处,江水终会携着他回到颍川。」荀彧双手举杯,「哀兮尚飨,魂兮归来。」


「他出了颍川,竟要用这种方式回来。」

荀彧低低叹息:「许是他过得太苦,上天便才早早邀了他去。」

郭嘉却切声反问:「天地无情,何时有过怜惜英才的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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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7 20:48:08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云荒 于 2020-4-7 20:55 编辑

到登演那日,阿秋拈着只极纤极细的笔,蘸了殷红的妆彩给戏志才勾画眼角,可惜戏志才怕得不停眨眼,一连画歪了几次。郭奉孝给他披上戏服,戏服是阿云去找棠姐姐借来的,是舍舍得得地给花魁姑娘定的衣服。是一件靛蓝大袖的披风,实打实的用足了布料,振幅极宽,垂感十足,拎在手里沉甸甸的,舞动起来大袖上的衣纹便翻涌如波涛。上面还用丝线绣了蓝色白色的波涛,一针一线,细细密密,若是在阳光下看还真如粼粼的波光,衬湘夫人真是极好。
果真是件极好的衣服,就连花魁自己也没穿过几次。


阿秋喜上眉梢,「人都说棠姐姐脾气古怪、最难相与,这次倒还大方嘛,这么宝贝的衣服说借就借了,戏公子的面子可真大…公子若是再眨眼,妆可就要画不完了。」

这时戏志才已经成年,只是素来体弱,身材也清减消瘦,衣服主人又高挑纤长,一件女装穿在他身上竟是意外地合身。


「湘夫人呢!」郭嘉在后台问。
「这里呢这里呢,化妆化得久了些!还好赶上了。」
他们两人急匆匆地跑到幕后,眼前黑漆漆一片,只听得见外面人声冗杂,细细簌簌的,说话都得大声些。
这场好戏惊动了半条街的街坊邻里,伎馆内座无虚席。
终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琴师拨弦起了调子,郭嘉眼疾手快把戏志才推到台前。
底下都是黑压压的人群,但见了角儿登场,顿时鸦雀无声,都道是这伎馆新来的伶人竟是生得如此貌美。

开篇便是舜君受禅、娶了湘夫人为妻,可是伉俪情深、琴瑟和鸣的日子终将如流水般的逝去,舜君一行,竟是死别。
戏中人在台上东奔西顾,表示湘夫人千里寻夫,最终寻至苍梧、却只有一座孤冷的坟茔。

湘夫人披发堕簪、伏地而哭。所有丝竹管弦都在此时撤去,唯有一个伶人幽幽独唱:
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
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

阿秋吊了一个月的嗓子,才得郭奉孝满意。幽冥异路、离人千里是湘水也载不动的哀愁。堪堪独唱来,高寒哀婉,不由得悲从中来。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把我的衣袂投入江中,把我的玉佩留在澧水之畔。采撷芳洲上的杜若,赠给我的侍女。
人间的欢欣总是不得长久、只得暂时忘忧。

这一曲毕,满座静寂。
台上的人缓缓抬起眉眼来,长发倾泻、大袖垂落。他一双眸子极清且亮,眼中却尽是干净决绝,而后再无留恋意,从容举身,投入湘水之中。

始作俑者郭嘉站在幕后,也不由得哀愁。

只是莫名地想吟那一曲古风的乐府:公毋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乃公何!


「少不更事,不晓得一句句唱出口的都是谶语。」郭嘉讲。

多年以后戏志才在徐州战至死境,一把长刀从后心剜入、而后被推入水中,血像雾气一样腾起,他脸上是不是也是这副神情?上天若是怜此英才,怎会让他沉眠江底、空空看着血液流尽……

「人生于天地,总是在不可避免地要遭受种种苦难,毫无意义、徒劳无功。我们生来如此,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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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云荒 于 2020-4-7 20:55 编辑

到登演那日,阿秋拈着只极纤极细的笔,蘸了殷红的妆彩给戏志才勾画眼角,可惜戏志才怕得不停眨眼,一连画歪了几次。郭奉孝给他披上戏服,戏服是阿云去找棠姐姐借来的,是舍舍得得地给花魁姑娘定的衣服。是一件靛蓝大袖的披风,实打实的用足了布料,振幅极宽,垂感十足,拎在手里沉甸甸的,舞动起来大袖上的衣纹便翻涌如波涛。上面还用丝线绣了蓝色白色的波涛,一针一线,细细密密,若是在阳光下看还真如粼粼的波光,衬湘夫人真是极好。
果真是件极好的衣服,就连花魁自己也没穿过几次。


阿秋喜上眉梢,「人都说棠姐姐脾气古怪、最难相与,这次倒还大方嘛,这么宝贝的衣服说借就借了,戏公子的面子可真大…公子若是再眨眼,妆可就要画不完了。」

这时戏志才已经成年,只是素来体弱,身材也清减消瘦,衣服主人又高挑纤长,一件女装穿在他身上竟是意外地合身。


「湘夫人呢!」郭嘉在后台问。
「这里呢这里呢,化妆化得久了些!还好赶上了。」
他们两人急匆匆地跑到幕后,眼前黑漆漆一片,只听得见外面人声冗杂,细细簌簌的,说话都得大声些。
这场好戏惊动了半条街的街坊邻里,伎馆内座无虚席。
终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琴师拨弦起了调子,郭嘉眼疾手快把戏志才推到台前。
底下都是黑压压的人群,但见了角儿登场,顿时鸦雀无声,都道是这伎馆新来的伶人竟是生得如此貌美。

开篇便是舜君受禅、娶了湘夫人为妻,可是伉俪情深、琴瑟和鸣的日子终将如流水般的逝去,舜君一行,竟是死别。
戏中人在台上东奔西顾,表示湘夫人千里寻夫,最终寻至苍梧、却只有一座孤冷的坟茔。

湘夫人披发堕簪、伏地而哭。所有丝竹管弦都在此时撤去,唯有一个伶人幽幽独唱:
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
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

阿秋吊了一个月的嗓子,才得郭奉孝满意。幽冥异路、离人千里是湘水也载不动的哀愁。堪堪独唱来,高寒哀婉,不由得悲从中来。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把我的衣袂投入江中,把我的玉佩留在澧水之畔。采撷芳洲上的杜若,赠给我的侍女。
人间的欢欣总是不得长久、只得暂时忘忧。

这一曲毕,满座静寂。
台上的人缓缓抬起眉眼来,长发倾泻、大袖垂落。他一双眸子极清且亮,眼中却尽是干净决绝,而后再无留恋意,从容举身,投入湘水之中。

始作俑者郭嘉站在幕后,也不由得哀愁。

只是莫名地想吟那一曲古风的乐府:公毋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乃公何!


「少不更事,不晓得一句句唱出口的都是谶语。」郭嘉讲。

多年以后戏志才在徐州战至死境,一把长刀从后心剜入、而后被推入水中,血像雾气一样腾起,他脸上是不是也是这副神情?上天若是怜此英才,怎会让他沉眠江底、空空看着血液流尽……

「人生于天地,总是在不可避免地要遭受种种苦难,毫无意义、徒劳无功。我们生来如此,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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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7 20:51:50 | 只看该作者
可这一出戏远没有完。
谢了幕,忽有一老者,布衣麻鞋,拄杖而来。鞋底都破败了,想来是不辞长路。今日四下邻里都来看这出好戏,乐坊门户大开,老人一路走到堂中也没人阻拦。
老人笑道,行道口渴,可否向两位公子讨口酒喝?

两人见他衣衫破败、但精神抖擞,满面红光,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相,想来不是寻常人。戏志才恭恭敬敬地扶着他上了二楼的雅间落座。
老人笑道:「老朽路过此地,听闻人声好不热闹,就停步窥窗而看,果真是出好戏。今日得看了公子的湘夫人,也算是不虚此行。」

「老人家过誉了,后生才疏学浅,不过是一时兴起、图个好玩罢了。」

戏志才给他倒酒,老人接过,杯到嘴边却又未饮,「可问问两位公子的名字?」
郭嘉答道:「这是家兄,戏忠,字志才,在下郭嘉,字奉孝,我二人皆是颍川人士。」

「哈哈哈哈哈,志才、奉孝,都是好名字。志才志才,大志高才,」老人堪堪啜了口酒液,
低低沉吟之间,神色恍惚莫辨。老人抬起青灰的眼睛看人,目光空灵而透彻,仿佛世事和无数生灵的命运都如雪花般飘飞在他眼中:
「公子少年困苦,历经苦辛,但将来必有所成。君且静心修业,时机一到自有贵人提携,得遇天下明主,君臣相知,推心置腹,且竭尽所能地辅佐他,则大业可图,公子亦有青史留名的绩业……只是公子无有高寿,三十有六而终。

戏志才有些错愕,「若真如先生所言,那么也算死得其所,虽无高寿,忠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老人又转向郭嘉:「奉孝这名字,可解作奉前尽孝?」
郭嘉点点头,「我不像阿兄,不求入世立业,但求远浊世而藏名,得以奉父母、尽孝道便够了。」

老人长叹一声,「……君有早逝之相,二十四岁而亡,恐将白发人送黑发人,奉前尽孝也终将不得。」
他那一杯酒刚刚饮尽,话音未落,突然起了一阵狂风,室内纱帘漫卷翻飞,纱幔拂过老人的身形,倏忽之间人影便不在眼前,那老人竟是闪到了雅间门边。

「先生留步!」戏志才对着老人疾呼,踏着桌案跳起。
为他与郭奉孝高谈竟夜、喝汤饮酒、赏花赏美人的十年情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跃出去追他。
他在二楼的廊上狂奔,经过窗边时却瞥见老者的身影已经到了街上。

戏志才也顾不得许多,单手撑着窗沿就从窗口翻出。

人只知道戏公子沉静清瘦,却不知他当年在颍川书院也没少跳腾,上梁踩瓦、翻墙爬树都是一把好手。
他仍穿着那件舞衣,拖着宽阔的衣袖,面上涂着绯红的妆彩,长发披散,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从二楼的窗口一跃而出,大袖招展如凌空而下的蓝鸟。

「先生留步!」
——————————————————
“志才和那老人谈了什么?”荀彧听到此处,也由不得发问。

“文若以为呢?”郭嘉笑着摇摇头,“嘉也不知。等到我下楼的时候,老人已经不见了,只有阿兄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就说没事了,再问别的,他也不肯回答。”

“不过,嘉近来也许隐约猜到阿兄与那老者说了什么了。”郭奉孝话锋一转,自嘲般地揶揄,「常言道有些事情时机一到,自会顿悟,诚不欺我。」


郭奉孝抬起眼睛来看着荀彧,用一副喑哑的嗓音揭开谜底:
「他走那年二十四岁。而嘉今年,三十六岁了。」

言罢惊雷炸响,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死寂横亘在两人之间,只得听着雨声促然如金戈铁马。

飘飞而入的雨丝沾上郭嘉的衣袖,他漠然地给自己斟了杯酒,却迟迟未饮,只是盯着杯中那方飘忽影子:
「少年的时候我和他比过许多样,从筹谋计画到容止谈吐都比过。但在死生知命这一点上,我全然不如他。我竟不知自己是在他的庇护下活了这么多年……我昨晚又梦到了他。我梦见他站在一片猩红如血的石蒜花海里。‘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那梦里都是火。所谓君子见机,达人知命,离火主南……文若,你我相识二十余年,今日嘉且推心置腹地尽数说于你……」

「吾往南方,将不生还。」

奉孝……」荀彧想说君子应趋利避害、 顺天而为,既知往南大凶,且借病留许、让荀攸出征本不是难事,又为何非要逆天而行?可他心知眼前人心如匪石,不可转也。

最终荀彧只得唤道:「阿念,取你家公子的琴来。」
书童应了声,一路小跑而去,又蹦跳着取了琴来,孩子一双眼睛笑得弯弯:「荀令君好雅兴!怎的突然要抚琴?」

荀彧起敛衣袖,神情肃穆:「友人将离,为远行人抚琴一曲,作送别意。」

孩子不解地瞪着眼睛,「哎……?公子要走?」

郭嘉低头饮上一口,神色安然自若,淡淡答道:「去赴一位故人的约。」

「那……公子要去多久?」

郭嘉答得干脆:「未定归期。」
他身上平日里那股顽劣闲散的气息都敛尽,面上无悲无喜,只是一双瞳仁极清且亮,直视荀彧。书童从未见过郭嘉这副模样,他又只得转头去看荀彧,却将后者神情肃穆庄重、眉间却有一丝隐痛。顷刻之间这两人身上的气场都变了,阿念隐约觉得悲伤,可是他又不知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什么,只得诺诺应声而退了。

他走到门口,郭嘉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阿念。」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且照顾好那花,给你起了阿念这名字,便是从这花这来的。」
郭嘉随口提道。
「阿念记得了。」阿念行了礼,转身而去。他有种错觉,讲这句话的瞬间公子好像笑了一下。

屋内只余两位颍川名士对坐,一派肃然高古。
荀彧整顿袍服、危坐横琴。十指临弦,久而不发。
香火残熄、酒香散尽,唯有天地间大雨如幕。


俄顷十指急轮,和雨振弦,为作《箜篌引》:

“公毋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乃公何。“
其曲肃肃然有金玉之音,悲寒而冽。

曲绝良久,奉孝叹曰,文若知我。

郭嘉想起多年以前的那个平常午后,他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来信。
开篇便是「见字如晤」,见了这副熟悉的笔迹就觉得心头一暖,隔着竹简便能感受到故人的情谊。
篇幅极短,寥寥几行:「曹将军绝代明主,奉孝且出,不必顾虑,全力佐之,可搏天下……」
文至此处留下几个粘连的墨点,像那人提着笔在此处欲言又止地顿住了很久,最终他换了俗哩的口语:「奉孝,为我们年少时的理想,且去吧。」

旁人眼里郭奉孝总是顽劣闲散,给他一壶酒就能酩酊人间,倒头睡去便再不管这天下洪水滔天。若要哄郭嘉办什么事情,只管拿出好酒便是——只有这个人,会跟他谈“我们的理想”,少年时代无数个夜晚他们躺在一张床上,郭嘉只对他讲过自己也有匡弼天下的理想。


他把扇子敛在心间,你总想着要替我承担早逝的命运,把你的人生交换给我……我且走这一遭,替你去看这天下,成你未尽之业。辅弼曹公十一年,倾之全力,竭尽智策……自觉无憾矣。可是离了颍川,回头万里,故人长绝后,此身再无归处,行于天地间,总是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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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笑道,行道口渴,可否向两位公子讨口酒喝?

两人见他衣衫破败、但精神抖擞,满面红光,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相,想来不是寻常人。戏志才恭恭敬敬地扶着他上了二楼的雅间落座。
老人笑道:「老朽路过此地,听闻人声好不热闹,就停步窥窗而看,果真是出好戏。今日得看了公子的湘夫人,也算是不虚此行。」

「老人家过誉了,后生才疏学浅,不过是一时兴起、图个好玩罢了。」

戏志才给他倒酒,老人接过,杯到嘴边却又未饮,「可问问两位公子的名字?」
郭嘉答道:「这是家兄,戏忠,字志才,在下郭嘉,字奉孝,我二人皆是颍川人士。」

「哈哈哈哈哈,志才、奉孝,都是好名字。志才志才,大志高才,」老人堪堪啜了口酒液,
低低沉吟之间,神色恍惚莫辨。老人抬起青灰的眼睛看人,目光空灵而透彻,仿佛世事和无数生灵的命运都如雪花般飘飞在他眼中:
「公子少年困苦,历经苦辛,但将来必有所成。君且静心修业,时机一到自有贵人提携,得遇天下明主,君臣相知,推心置腹,且竭尽所能地辅佐他,则大业可图,公子亦有青史留名的绩业……只是公子无有高寿,三十有六而终。

戏志才有些错愕,「若真如先生所言,那么也算死得其所,虽无高寿,忠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老人又转向郭嘉:「奉孝这名字,可解作奉前尽孝?」
郭嘉点点头,「我不像阿兄,不求入世立业,但求远浊世而藏名,得以奉父母、尽孝道便够了。」

老人长叹一声,「……君有早逝之相,二十四岁而亡,恐将白发人送黑发人,奉前尽孝也终将不得。」
他那一杯酒刚刚饮尽,话音未落,突然起了一阵狂风,室内纱帘漫卷翻飞,纱幔拂过老人的身形,倏忽之间人影便不在眼前,那老人竟是闪到了雅间门边。

「先生留步!」戏志才对着老人疾呼,踏着桌案跳起。
为他与郭奉孝高谈竟夜、喝汤饮酒、赏花赏美人的十年情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跃出去追他。
他在二楼的廊上狂奔,经过窗边时却瞥见老者的身影已经到了街上。

戏志才也顾不得许多,单手撑着窗沿就从窗口翻出。

人只知道戏公子沉静清瘦,却不知他当年在颍川书院也没少跳腾,上梁踩瓦、翻墙爬树都是一把好手。
他仍穿着那件舞衣,拖着宽阔的衣袖,面上涂着绯红的妆彩,长发披散,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从二楼的窗口一跃而出,大袖招展如凌空而下的蓝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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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若以为呢?”郭嘉笑着摇摇头,“嘉也不知。等到我下楼的时候,老人已经不见了,只有阿兄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就说没事了,再问别的,他也不肯回答。”

“不过,嘉近来也许隐约猜到阿兄与那老者说了什么了。”郭奉孝话锋一转,自嘲般地揶揄,「常言道有些事情时机一到,自会顿悟,诚不欺我。」


郭奉孝抬起眼睛来看着荀彧,用一副喑哑的嗓音揭开谜底:
「他走那年二十四岁。而嘉今年,三十六岁了。」

言罢惊雷炸响,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死寂横亘在两人之间,只得听着雨声促然如金戈铁马。

飘飞而入的雨丝沾上郭嘉的衣袖,他漠然地给自己斟了杯酒,却迟迟未饮,只是盯着杯中那方飘忽影子:
「少年的时候我和他比过许多样,从筹谋计画到容止谈吐都比过。但在死生知命这一点上,我全然不如他。我竟不知自己是在他的庇护下活了这么多年……我昨晚又梦到了他。我梦见他站在一片猩红如血的石蒜花海里。‘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那梦里都是火。所谓君子见机,达人知命,离火主南……文若,你我相识二十余年,今日嘉且推心置腹地尽数说于你……」

「吾往南方,将不生还。」

奉孝……」荀彧想说君子应趋利避害、 顺天而为,既知往南大凶,且借病留许、让荀攸出征本不是难事,又为何非要逆天而行?可他心知眼前人心如匪石,不可转也。

最终荀彧只得唤道:「阿念,取你家公子的琴来。」
书童应了声,一路小跑而去,又蹦跳着取了琴来,孩子一双眼睛笑得弯弯:「荀令君好雅兴!怎的突然要抚琴?」

荀彧起敛衣袖,神情肃穆:「友人将离,为远行人抚琴一曲,作送别意。」

孩子不解地瞪着眼睛,「哎……?公子要走?」

郭嘉低头饮上一口,神色安然自若,淡淡答道:「去赴一位故人的约。」

「那……公子要去多久?」

郭嘉答得干脆:「未定归期。」
他身上平日里那股顽劣闲散的气息都敛尽,面上无悲无喜,只是一双瞳仁极清且亮,直视荀彧。书童从未见过郭嘉这副模样,他又只得转头去看荀彧,却将后者神情肃穆庄重、眉间却有一丝隐痛。顷刻之间这两人身上的气场都变了,阿念隐约觉得悲伤,可是他又不知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什么,只得诺诺应声而退了。

他走到门口,郭嘉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阿念。」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且照顾好那花,给你起了阿念这名字,便是从这花这来的。」
郭嘉随口提道。
「阿念记得了。」阿念行了礼,转身而去。他有种错觉,讲这句话的瞬间公子好像笑了一下。

屋内只余两位颍川名士对坐,一派肃然高古。
荀彧整顿袍服、危坐横琴。十指临弦,久而不发。
香火残熄、酒香散尽,唯有天地间大雨如幕。


俄顷十指急轮,和雨振弦,为作《箜篌引》:

“公毋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乃公何。“
其曲肃肃然有金玉之音,悲寒而冽。

曲绝良久,奉孝叹曰,文若知我。

郭嘉想起多年以前的那个平常午后,他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来信。
开篇便是「见字如晤」,见了这副熟悉的笔迹就觉得心头一暖,隔着竹简便能感受到故人的情谊。
篇幅极短,寥寥几行:「曹将军绝代明主,奉孝且出,不必顾虑,全力佐之,可搏天下……」
文至此处留下几个粘连的墨点,像那人提着笔在此处欲言又止地顿住了很久,最终他换了俗哩的口语:「奉孝,为我们年少时的理想,且去吧。」

旁人眼里郭奉孝总是顽劣闲散,给他一壶酒就能酩酊人间,倒头睡去便再不管这天下洪水滔天。若要哄郭嘉办什么事情,只管拿出好酒便是——只有这个人,会跟他谈“我们的理想”,少年时代无数个夜晚他们躺在一张床上,郭嘉只对他讲过自己也有匡弼天下的理想。


他把扇子敛在心间,你总想着要替我承担早逝的命运,把你的人生交换给我……我且走这一遭,替你去看这天下,成你未尽之业。辅弼曹公十一年,倾之全力,竭尽智策……自觉无憾矣。可是离了颍川,回头万里,故人长绝后,此身再无归处,行于天地间,总是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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