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篇】如流光池中景，如琴泠弦上听

琴泠弦上听

天有四季，人有四时，周而复始，无论世界，抑或微小到每个人，每段感情，都如是，无非春始夏盛，秋凋冬凛，尽管那故事曾经如何炽烈，结局都不会是欢喜收场。 所以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第一幕     寥寥方寸，草木亭春


建安九年，翼州邺城，初春。

明月高悬，清光挥洒进深闺院中，惊扰薄雾隐现，入夜的风伴起寒意，带着丝丝沁凉，惹繁花微颤，灯火摇曳，也把恼人的虫鸣压低了几分。

就在昏暗的灯影里，有个人慵懒支颐，瘫坐在阁楼之外青石阶上，容色不甚清晰，唯独可见明眸流转，映出光火迷离。

“子建，父亲还没到吗...？”

这漫不经心的一句他问的极轻，却引出三丈外几声笑。

“笑甚的笑？！”曹丕坐直了身子，顺手捡起脚边一颗石子扔进夜色里。

随着石子清脆弹地之音起，那边灯柱一旁走出个青年，姿态恭敬，表情却不然。

曹植轻步而近，顺势将那脚边石子踢了回去，笑意正浓。

“二哥也真是严苛，如何连笑也犯了冲？”

曹丕撇去一眼，懒得搭理。

曹植见如此，似自知有些过，哂状收了收，视线偏转向远处湖心亭，恰是与曹丕之目光所向合到了一处，佯装感叹：“这美人与月色，不知二哥...心向哪许啊？”

说罢他转回头看，笑意和煦，“二哥枯坐在此处当有三个时辰了，难道真是在等父亲？”继而又自顾晃晃脑袋，“我看不像...”

曹丕垂下眼睫，这张看似无有破绽的面庞清冷依旧，却只在那亭中背影颤抖起伏之时微微牵动嘴角。

于是两相静默，使四下重归宁静。

良久。

曹丕终于起身，无缘由的叹出一声，甩手将腰间长剑解下塞进曹植怀里，转而往小径去，边走边喃喃自语。

“生逢乱世，天下皆是求生之人。”

稍顿。

“却唯独她，谓我求死。”

此时，在笑的换了个人，而驻留原地怔怔眺望的，也换了个人。

笑声渐远，月色正是佳时，而那一声宏亮唱和声至，犹如花落湖面，荡起层层折痕。

“丞相到！”

梦浪子

有点厉害啊        

琴泠弦上听

第二幕    悠悠苍霞，清云织夏



夏夜，丞相府，天幕将掩，风势急了些，拂走许多喧嚣燥意。

重重霞光勉强锁住的山影水色中，一处青砖碧瓦的精致楼台被遮在散碎林叶之间，隐约可见灯影阑珊。

清幽琴声夹在风里，伴着水溪潺潺。

忽而瑶琴住，弦乐停，风急吹进大敞的窗扇，扰的烛光攒动。

“这一阙最是好听，怎么停了？”

长榻当中，四方棋盘一旁，一身素衣的曹丕乌发披散，执壶的手悬空停驻，说话间只微微偏转视线。

屏风后模糊的身影由远至近。

“主子，奴才拦他不住。”

侍者压着的声音，想必那人已堵在门口了。

曹丕勾起嘴角，摆手让一应闲杂都退了去。

“若是让你们给拦住，他就不是他了。”

一句呢喃言罢，他倒酒入栈，却没有饮下，而是端着酒起身，不急不徐绕过屏风，果然那边已经有人跪伏于地。

“仲达这是做什么？”

跪伏之人身未动，声音低沉，“公子当知我意。”

曹丕脸面微微扬起，走近，肆意的坐在司马懿身前，把酒盏送过去，“仲达...是不想让我娶她么？”

“非我不愿，是不能娶。”

司马懿没有抬头，却分明觉察到一阵凉意，如寒芒在背。

曹丕面目看不出太多表情，可眸光所至已是寸寸冰寒。

“你管的有些多了。”

司马懿跪地后退，但也只是退了一步，“丞相之思，意在制压，若就此顺服，下下之策。”

曹丕默许点头，而又怅然摇头，再看过去时，寒意褪消。

“吾之愿景在四方天下，怎就由了那弱女子左右？无妨！”

司马懿此时终于抬起脸，四目相对，目光交汇之处，纷繁思绪无声流转。

“子建公子，也与丞相求了亲，或也无妨？！”

咔！

碎裂之声突兀，却不知是于那苍白之间中的杯盏，还是于那狠狠用力的唇齿。

司马懿看在眼里，但他不能停，话要说完。

“既生在曹家，手足便不是寻常手足，若如此生了桎梏，来日不可收，公子，三思。”

曹丕笑了，却带着从未有的恶意，可那恶向何方，连他自己都理不清楚。

终于他点了头，饮下杯中酒，又将酒盏摔碎在一旁。

“滚。”

“公子...”

司马懿话未说完，曹丕已经把脸凑到他耳边，淡淡的声音夹杂着复杂情绪，寒意又起。

“子建若喜欢，我不与他抢，去回了父亲吧。”

司马懿终于如释重负，微微笑，行礼起身漫步到门外。

不知何时星月都已不见，骤雨来的突然。

忽而那微笑戛然而止，定格在他脸上。

只因身后屋中之人低沉的嗓音穿透了云层，化作一记闷雷打在他心里。

“等等。”

琴泠弦上听

第三幕    故不如旧，北雁寒秋



深秋，城外群花开败林枝萧条，风渐渐转向北，扫荡残叶吹起漫天凌乱，却又被都城的喧闹顶了个踉跄。

这一季的邺都，繁华又盛，皆只因那一场盟定齐眉的盛大婚礼，鼓瑟和鸣，百家欢喜。

在世人眼里，那是凤凰于飞的千古佳话，在朝臣眼里，这是莫可名状的王家轶事，但是在那寥寥无几的当局人眼中，倒真应了那句老话。

意乱情迷。

华灯初上，琉璃瓦烁出微芒，满天繁星周附天际，当是绝美的夜色，也算顺遂了一众宾客心意，让酒意更浓上三分。

然欢闹总要散场，当遗落的寂寥归于沉静，那些不被察觉的心情终无人在意。

夜深，青庐中，曹丕坐在榻边，他是今日之主角，唱了一处独角戏，而此时佳人在前，却依然要自己圆自己的场。

四下安静的让人恍惚，是了，不该这么静。

可是视线里，她就是那样，沉静清冷，漠然不似凡物，管那妆靥如何倾世华贵，亦带不起丝毫暖意。

他笑了，眼里蒙起一层雾气，逐渐堆叠，直到看不真切眼前人。

曾经满心的执念如今就在咫尺之间，可又是哪里窜出来的犹疑？

“是否我终究不如子建洒脱......”

这是句胡话，借着写在脸上的醉意，是真是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青幔帐，合卺盏，金丝烛，此时好似都失了光彩，深深陷进那女子的眸光里，愈发深邃。

曹丕抬手将头上发髻解开，让长发垂悬，也让心念稍稍游移。

“若论洒脱，你或许当真不如他...自织尘网，画地为牢，又当如何洒脱呢。”

话音落，眉峰起，曹丕笑了，带着嘲讽，他不信有人能将他看透，可是当迎上对面那带着一丝悲悯的眼神时，心忽然就紧上来，这眼神让他厌恶，却又挪不开分毫。

她也笑了，笑的突兀。

那不是当下该有的表情，如烟般柔顺，翩然，却直指心防。

“我明白的...”

恍然间，曹丕怔住了，怔了很久。

“把你的恨说出来...好吗？”

婉转的鸣音响在耳畔，不知从哪里起，悠扬高亢，萦绕向烟火，向星辰。

终于，眼里的雾凝结成云，下起了雨，一发不可收。

是啊，他恨。

恨命数无常，恨身不由己。

恨她为什么要出现，恨她为什么不出现的早一些。

恨自己提不起剑杀她，恨自己狠不下心舍她。

恨手足相争，恨当仁不让。

那如同孩提般无助的哽咽，自大哥走后，从未有过。

是因为醉了吧，可谁又真正清醒呢。

她轻轻揉着他有些乱的乌发，拍着他颤抖不止的背襟。

“我不怪你...你也别再怪你自己...好吗？”

“或许他...也不曾怪你。”

那月夜漫长，漫长到他不敢想起。

那时光短暂，短暂到他不愿忘记。

琴泠弦上听

第四幕    梦非我梦，冬非我冬


黄初二年，大魏皇庭，寒冬。

持续三个日夜的雪终于在黄昏时分有了懈怠之意，寒风也随之稍歇，依稀的晶莹中，无数辉煌楼殿伫立在漫天灰白，又被纵下云头的夕阳描了金边。

漆光鉴亮，总是分外凌厉。

在这深宫某个角落，有处湖上亭台，他为她建，与当年袁府如出一辙。

她驻足在亭中，却不再像当年一样无措，可是心寒与冬寒哪一个更难捱，她仍不分明。

手边酒盏里散出蒸腾游丝打断思绪，余光扫过，她轻轻弯起嘴角。

不知是哪个糊涂奴才，连御赐的鸩酒也要热过。

又或许，是想给她留些颜面。

也罢。

“你终于挣脱出那尘网了吗？”

“你终于懂了吧...”

“只是用了太久的时间...”

她本以为会更加狼狈一些，却不然，直到昏沉睡意模糊了视线，她才察觉到嘴边温热的暖流。

“如此，很好啊。”

鲜红的颜色点进厚重的雪，像极了一支孤傲寒梅，分外刺眼，时光交错穿插在半空余晖，凛冬的冰面，深秋的笙歌，盛夏的暖风，初春的月，最后又与当年的某一刻重叠，合在一处。

时光易转，倏忽一梦，再遇四时，当在来世。

她倒下的倩影轻盈，没有激起太多雪屑。

可远处，他的心，被生生震成蘼粉。

曹家二公子，大魏帝王，四方天下的愿景，种种心念都似乎有了崩解之意，随风飘摇。

迈出的那一步，用尽了满身气力。

眼前的路被雪盖的严实，于是那一排脚印当是她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印记。

他沿着，顺着，并排一步一步的走，缓慢极了。

许是帝王心性，不能让人瞧了丑态，又或许，他要把这所有天光云影，所有悲欢离合，瞧个清楚。

从今以后这一生一世，再无机会。

流光幻象里，他悔了，悔当年初见，为什么没走过去，道声珍重。

亭下，龙纹的轻裘盖着两个人，依偎的样子如同这许多年来的许多个夜与晨光。

熟悉又陌生。

“当年你要我杀你，我没有许，当年你不愿挣扎在帝王家，我亦未许，如今，终于是随了你的心愿吧。”

“子建那首洛神赋写的很好，看来我终究还是不如他洒脱。”

“如今，你终于可以将这一切放下，那些牵挂便来萦我一人之怀，你予我的惩罚，我接下。”

若来世再见，爱与不爱皆可，你我之间，便不要再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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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初七年，忽焉光灭，云往雨绝。

走过这一世，他终于明白力有尽时，然此时再看那月夜，仿佛景色又有不同，是了，四方山河犹在，变的是心中空荡。

灯影里，月上佳时，父亲，大哥，子建，都是背影。

而远处湖心亭中，她蓦然回首，笑的突兀。

（完）

尘封到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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